談談我對中醫亂象的一些感想

文/張碩 中醫博士

與時俱進，最近我開了個關於中醫養生的微信群。每天群裡的討論還挺熱烈。前些天，有群友問，當出現手部大魚際疼痛是得了什麼病？在生活中，常常有朋友拿一個單一的症狀讓我推斷得了什麼病。我想說，中醫，即使是西醫，也從來不會根據一個單一的症狀對疾病做出診斷。這好比是：有人問醫生，我咳嗽了，告訴我得了什麼病？要知道，能引起咳嗽的原因很多，有可能是感冒、上呼吸道感染、慢支炎、咽喉炎，也有可能是異物誤入呼吸道，還有可能是肺癌。這往往需要綜合的檢查才能得出嚴謹的判斷。但人們總是抱著這樣粗疏的態度去問醫生，那真是把醫生當神仙了。其實，這也是對自己和醫生不負責任的做法。

如果拿這個問題去問西醫：手部大魚際疼痛是得了什麼病？西醫通常會從局部考慮，如果沒有局部外傷，西醫也就不做深究了，就是讓你做等待和觀察。中醫因為注重將人體作為一個整體看待，又加上有經絡理論的支撐，面對這類問題，往往會有更多的頭緒。由於大魚際為肺經所過的區域，所以中醫會從肺經病變考慮，但也不會據此而輕易下診斷。中醫講究四診合參，即要望聞問切，以收集全面的資訊。切，就是把脈。要確診肺系病變，把脈考察很重要，須看肺脈是否調和以進一步定位；若參雜肝脈弦緊，可能會考慮有哮喘傾向；若主要是浮脈，則主要考慮感冒；若有滑脈，則考慮痰濕，可能有呼吸道感染或慢支炎發作；若是浮數脈，則可能是肺熱。此外，還要望其面色，聽其呼吸及言語音色，問其病史。有時，西醫的胸片檢查報告、呼吸道纖支鏡檢查報告、血尿常規報告也有一定參考意義。所有這些手段，都應被醫生充分利用，對病情理出一個清晰的脈絡。醫生的重要工作，其實就是做出正確的判斷，從而為防治疾病擬定合理的策略。

現在為什麼有越來越多的人熱衷於試圖拿一個單一的症狀去推斷疾病呢？我想，這是有社會原因的。我經常看到有人在網上發佈一些所謂的診斷方法，比如：看腳掌診病，看手掌診病，看指甲診病，而且這些五花八門的方法都被冠以“中醫”。我曾經認真考察過這些診斷方法，發現這些方法其實都是源於一百多年前在西醫裡興盛一時的人體反射或映射理論，後來有人給這些理論起了看起來更時髦的名字:“人體全息學”。客觀說，這套理論在醫學歷史上是有一定貢獻的。佛洛德在研究精神分析之前，就是研究人體反射、映射理論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醫學家認識到，這套理論缺乏實證，一直停留在假設階段，而隨著其他醫學分支的發展，這套理論也就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有意思的是，到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又有人把這些東西找出來了，還給帶上了“中醫”的帽子，到處推廣，到處辦班培訓。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了幾十年，且越演越烈。假想若歷代中醫大家以及佛洛德他老人家有知，一定會非常憤怒吧！難怪我一位西醫朋友告訴我：“你知道我為什麼不相信中醫嗎？因為你們中醫裡有太多這種渾水摸魚的做法。”我沒有被他搪塞住，而是告訴他，這些東西，跟真正的中醫可是沒有一毛錢的關係！我也由此為中醫感到冤枉：中醫怎麼就那麼容易被人利用？我一個朋友告訴我，有一次回到祖國參加旅行團，然後就被帶到某中醫堂，然後“中醫”看看她的腳，看看她的指甲，告訴她：“你的大腦血管阻塞了，要吃我給你開的藥才可能好，不然一周以後就有生命危險。”我的朋友有些醫學常識，沒有輕信，很快回到了加拿大，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面對這些“中醫”，我想鄭重對他們說: “拜託你們不要再打著中醫的幌子害人了，也不要害中醫！致富的方法有的是，但請不要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兒！”

如今，我們生活在網路的時代，這是何其地有幸，又是何其地不幸。許多杜撰的健康資訊每時每刻在網上大量流傳，令大家防不勝防。人們也在不知不覺間被洗腦了，然後被動地相信，存在某種簡單的方法，看一看指甲，看一看腳掌、手掌就知道得了什麼病。我常常感歎，中醫真是被殘酷地消費著。

作為一名當代中醫，我決心盡己所能地保存中醫的純淨，給我們的後代留下一些純淨的東西。我認為這是我的責任。希望大家看到我的心意，並在學習中醫自我保健的時候，能夠去偽存真，真正體味到中醫的純與美，中醫的質樸和厚重，從而和我一道，讓古老的中醫真正利己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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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中醫治療漸凍人症

文/張碩 中醫博士 2015年9月24日於卡爾加里

近兩年，我時常收到來電或電郵，都是詢問關於中醫治療漸凍人症的。什麼是漸凍人症呢？它的學名是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症（簡稱ALS），是一種漸進性的神經退行性疾病，可令退變的運動神經元無法控制肌肉，引起肌肉萎縮，進而完全喪失活動能力；預期壽命約三至五年；發病率約十萬分之二至十萬分之五。至今，現代醫學尚未找出ALS的確切病因，仍然被西醫視為不治之症，即使採取西醫治療，也多是做一些支持性治療，且不能阻止病程的發展。之所以常被問及此病，大概是因為我在十幾年前發表過一篇中醫治療ALS的論文；來到加拿大後，又曾幫助一位ALS患者恢復了健康。據調查，這位病人目前是加拿大唯一康復的ALS患者。因此，不論是對於我，還是對於該名患者，這都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曾經有一位溫哥華的ALS病人找到我，告訴我他已發病兩年多了，全身的肌肉進行性萎縮，不能行動，甚至已經到了無法吞咽的地步，西醫已放棄治療。他懇切地問：“中醫能救我嗎？”在詳細收集病人資訊之後，我思慮再三，回答：“以我的經驗能力，我不能幫到您了，因為已經太晚了！”這個答案很殘酷，也很無奈。這位病人看出我的傷感，反而寬慰我說：“張醫生，您能治好哪怕一例漸凍人症，已是非常難得。希望您繼續探索，也許還有更多幸運的患者呢？”這次經歷之後，我開始認真思考，希望從自己有限的ALS治療經驗中，挖掘出一些有價值的東西，進而回答：中醫該如何認識並治療ALS？

中醫如何看待ALS？中醫將其歸為“痿證”。痿證是指筋骨痿軟，肌肉瘦削，皮膚麻木，手足不用的一類疾患。痿症主要累及脾腎兩髒，以虛損為主；病輕者中氣不足較多，漸而波及氣血，病重者脾腎陽虛多見，因而可分為脾虛，脾腎氣陰兩虧，脾腎陽虛三個層次。讓我們回到這則康復的案例。患者為一名年近六旬的華裔女士。見到她的數月前，已被確診為ALS。在半年時間內，其身上相繼出現小腿拖行無力，臀部肌肉、大腿肌肉、小腿肌肉進行性萎縮、凹陷，眼瞼開闔無力，周身乏力。經過詳細辨證，我發現該女士處於脾腎氣陰兩虧這個階段，又兼有痰熱。因此，治療起來，既要注重補益脾腎，又要兼顧疏導和流通。具體實施，須要針灸、點穴引導、食藥療並用。經過一個月的治療調養，患者病況始有起色，肢體漸有力；二個月後，臀部、腿部肌肉逐漸長起來了，但行動仍僵硬；五個月後，萎縮區域的肌肉進一步豐滿，眼瞼無力症狀開始改善；七個月後，患者萎縮區域的肌肉形態及功能基本恢復，行動自如，能完成各種游泳動作、太極拳動作；十個月後，患者肌肉形態、功能穩定，眼瞼無力症狀基本消失。

回顧這則病案，我有幾點切身的體會。第一，治療時機宜早不宜遲。特別是不要托到不能吞咽時再尋求中醫治療。第二，無論病程到了何種地步，補益脾胃都是一項基礎工作，必須長期堅持方可見效。第三，傳統的針灸、點穴手法是不可替代的，須貫徹始終。第四，要以食療代替藥療，方有更大機會幫助不堪的機體逐漸恢復活力。第五，醫者須幫助患者恢復樂觀的情緒，並給予持續的鼓勵。第六，醫者須幫助患者及家屬掃除對中醫的不解，建立對中醫的信心。第七，患者須適時開展自我恢復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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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醫話：妙法治“咳”

文/張碩 中醫博士

秋意漸濃，因咳嗽前來就診的病患也日漸增多。在中醫看來，這是自然的規律，因為秋燥之氣，常犯肺臟，從而引發呼吸系統的系列問題。當外界的病邪攻擊人體的時候，多是經口鼻而入，這時，整個呼吸道便是抵禦病邪的門戶，而考驗呼吸系統防衛能力的時候也就到了。一般來看，呼吸系統有著強大的自我防衛功能，而其防衛功能的直接表現便是咳嗽。咳嗽，有利於阻止病邪進一步入侵肺臟，也有利於通過痰液將有害之物排出去。但是，若咳嗽持續下去，本身也會損傷咽喉及呼吸道，引起咽喉、呼吸道的慢性損傷，甚至引發慢性炎症、哮喘。因此，一旦發生咳嗽，則須儘快予以正確的治療。中醫所推崇的咳嗽療法，重點不在鎮咳，而重在通過宣降肺氣，潤肺下氣的思路使得咳嗽消於無形。

每逢天氣驟變，常常會有焦急的家長帶著咳嗽的患兒前來就診。您若為人父母，便知在加拿大，如果孩子發生咳嗽了，全家人常常會為此焦頭爛額。因為在加拿大，西醫初步的治咳思路，是讓患兒自愈，只需休息便可，除非發生肺炎，才予使用抗生素。在西醫的角度看，這樣的處理步驟是正確的，也避免了濫用抗生素。但是，我們就要這樣看著患兒咳嗽下去嗎？這當然也不行，因為我們不希望孩子的咳嗽被托成慢性的，甚至引發氣管炎及哮喘。在這個時候，中醫往往能有所作為。

中醫能做什麼呢？試舉一例。Jessica是一位4歲的小女孩，平素身體健康，但每逢秋燥之時，便犯咳嗽。一旦咳嗽，便會持續二三周。近日，小女孩再次發生咳嗽，且伴有發燒，有少量白痰。赴兒童醫院就診，醫生囑須在家觀察，暫不予治療。在家休息一周後，其咳嗽仍持續不減，遂來我處就診。詳診舌脈，其舌質偏紅，周邊苔少，唯有舌中舌苔稍厚，脈浮緊微數。聽診肺部，尚為幹囉音，但氣道之音粗糙。我斷定咳嗽之因，仍屬風寒犯肺，壅塞氣道，令肺氣不得宣降，引發咳嗽；寒氣鬱久，稍有化熱，已耗損了肺中津液，令氣道不暢，咳嗽遷延，食欲不振，脾胃稍有濕滯。因此，須散寒宣肺，潤肺祛痰，健脾益氣。考慮到孩子尚幼，不宜針灸，便採用循經刮痧及點穴。刮痧部位選取背部的大椎穴及兩側的風池、風門、肺腧，輕刮數下，深紫色的痧疹盡顯；然後，點按太陽、陽白、曲尺、孔最、合穀、足三裡諸穴。經此一次治療，咳嗽減輕，呼吸順暢了，燒也退了。因為小女孩不耐中藥的苦味，另囑家長為其煎煮蘿蔔梨子姜棗湯，以進一步散寒解表，潤肺去咳。患兒如法連服此湯三天后，咳嗽盡消，體力、食欲恢復。蘿蔔梨子姜棗湯組方及煎煮法：青蘿蔔三分之一個，黃梨半個，生薑三片，大棗一枚，中火煎煮二十分鐘後，取湯汁，加入少許冰糖服用。方中用青蘿蔔，意在宣肺潤肺；用梨肉，以益肺金之水，又可平肝，能加強潤肺，又能預防哮喘；生薑，有散寒之功，又無燥熱之性；大棗與生薑相配，可和肌表營衛，有益於根除風寒外感。整個組方，雖全部取自食材，其配伍藥性卻毫不遜色于傳統中藥，且適合於小兒口感。以上病例，比較常見，因此對很多類似的小兒風寒咳嗽病例有一定借鑒性。需要注意的是，有的家長慣用梨子和川貝母治療小兒咳嗽，其實這是大可不必的，因為川貝母有小毒，雖然毒性較低，但也不宜讓小兒過多服用。以上所述的蘿蔔梨子姜棗湯，對一般的小兒風寒咳嗽，常常是有效的，但對風熱型咳嗽，則往往效果不顯。若遇風熱型咳嗽，則須更謹慎對待，因為在當下的環境中，常常伴有病毒感染。如何治療風熱型咳嗽呢？中醫也有好辦法，但須留待在以後的文章中為您分解。咳嗽雖為常見之症，亦有多變之危，因此請讀者務必密切觀察，慎重對待，如有必要，須儘快諮詢專業西醫、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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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醫話：論治“頭痛”

文/張碩 中醫博士

多年前初到卡城，我發現頭痛病患甚眾。根據經驗，我知道頭痛的發作與地域氣候條件有一定的關係。“或許發生在卡城的頭痛有其特殊性？”我暗想，於是開始留意研究頭痛在卡城氣候條件下的治療方法。一段時間後，我漸漸有了一些端倪。病患們一般先去找西醫。按照西醫的慣例，一般先要排除腦內的占位性病變以及青光眼，然後再逐個排查有無感染因素。當這些比較危險的因素都被排除後，醫生便給病人下一個籠統的診斷：頭痛/偏頭痛，有時也被稱為血管神經性頭痛。“醫生，我為什麼會發生頭痛呢？”病人問。“奧，大概是因為最近又有Chinook（一種從洛磯山脈東坡吹下的幹暖流）經過卡城了吧。”多數醫生會這樣回答。“該如何治療呢？”病人再問。“沒什麼好的辦法，給你開點止痛藥吧。”醫生答。有些醫生也會開一些舒縮血管的藥物，通過調整頭部的血液迴圈而暫時緩解頭痛。我部分同意當地西醫的看法，卡城特有的幹暖流與頭痛有一定的關係，因為在中醫看來，幹暖流也是一種外在風邪，但Chinook並不能代表頭痛的全部。頭痛、偏頭痛，中醫均稱之為頭風。中醫認為，頭痛初起，多因外感風邪，若風邪留戀未去，潛伏機體，當遇寒熱刺激或情緒變化，則易引發風邪上擾，造成頭痛。中醫這種樸實的論述，道出了一個普遍的頭痛發作病理過程：最初的外部刺激（風邪）在頭部形成無形的病灶，病灶久不去則形成局部病理敏感區(這種病理敏感區在血液微循環和神經衝動傳導方面均有別于正常區域，猶如定時炸彈)；當遇到一定強度的刺激，便會引發局部血液迴圈、神經遞質等方面的障礙，最終表現為頭痛。因此，若要真正治癒頭痛，須著眼於其發病的內部源頭。總體來看，西醫對頭痛的處理，主要局限在頭痛反應鏈條的最後環節，或為鎮痛，或為調控血液迴圈。這種思路，更像是控制，而非治療，因此常常只是暫時緩解症狀。較理想的頭痛治療方案，應該既要去除最初外部刺激形成的病灶，又要修復局部病理敏感區，從而剷除發生頭痛的基礎。而這兩個關鍵點，西醫治療均未涉及。在治療頭痛方面，中醫有何作為？中醫講究，治療“頭風”，務必祛風，也就是撥除已經侵入機體的病邪，消除外部刺激的不良影響，為剷除病灶創造條件；治療“頭風”，更要調整機體內部的寒熱氣血狀態，這才有利於修復局部病理敏感區；而針對疼痛症狀，中醫也自有通絡去痛之法。可以說，在治療頭痛方面，中醫相比西醫，看似古樸，卻很超前，更顯完備。

一日，一位二十多歲的白人女性因頭痛前來應診：“醫生，我頭痛七年了，每逢天氣變化，頭痛必發作。四年前，我遇到了我的男友，我們很相愛，但發現只要行房事，我便頭痛欲裂。頭痛讓我不敢去想結婚的事。您能治好我嗎？”我仔細參詳，見其體態偏胖，面色晦暗，舌體胖大色淡，又辨得其脈象細而微弦，斷定她內有氣血不足，須用溫陽補血，祛風通絡之法。“您在卡城多久了？”我問。“我來自安省，八年前大學畢業後搬到卡城工作。您也是想說，我的頭痛就是Chinook引起的吧？”她反問。“不，Chinook並不代表頭痛的全部。我需要為你調整體質，消除頭痛病灶，這樣才能根本好轉。這要用到針灸和中藥。你願意嘗試嗎？”“如果這是我結婚前的必然選擇，我願意。”一開始，我沒有用太強的針灸通絡手法，而主要是通過刺激足三裡、氣海、血海、三陰交、中脘、合穀、百會等穴幫她提升陽氣，增益氣血，然後再逐步增加點刺頭維、太陽、陽白、耳尖、風池、大椎等穴通絡，祛風。治療三次之後，其面色始紅潤，弦脈漸消，自述頭痛大為減輕；治療六次之後，我加用了補益氣血的中藥，也合用了蔓荊子、薄荷、川芎等祛風通絡之劑，病人更覺頭部輕鬆，周身有力。當完成十二次治療的時候，她告訴我：“現在，我有信心結婚了。您能光臨我的婚禮嗎？”我欣然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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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醫話：妙用蘆根

文/張碩 中醫博士

周日義診，得遇一老婦病患。只見她舌體鮮紅，全無舌苔，口腔黏膜上分佈著許多大大小小的潰瘍點。在參合其細弱虛數的脈象後，我斷定她有長期的虛熱。“老媽媽，您的虛熱很明顯啊！這種虛熱源自陰分不足，津液耗損。您是不是口很幹，皮膚也燥熱，大便乾燥，消化不良，而且口腔潰瘍反復發作啊？”我問道。“你說得很對，我的問題就是這樣的。我早就知道我的病根是陰虛，已經用了很多專門補陰的中藥，但總不見緩解。我所用的方法是不是不對呀？”她問。“光籠統地判斷為陰虛是不夠的。陰虛有不同的層次。發生在您身上的陰虛，伴有明顯的津液耗損，更傷及了脾胃。如果用太強的滋陰中藥，反而會傷害脾胃功能，陰分也補不進去，造成氣陰兩虛更甚。有效的做法應該是先補充津液，稍加健脾益氣，待情況好轉後，再擇機滋陰，循序漸進。”我解釋道。“奧，原來是我補陰補得太早也太猛了，反而適得其反了。用什麼藥才能真正幫到我呢？會不會很名貴啊？”她又問。“貴藥不一定能治您的病，要用合適的藥。”我一邊解答，一邊在處方上寫下：蘆根25克，小米20克，生薑2片，每日煎服，連服三周。“這裡面只有蘆根還象中藥，而且太便宜了。能解決問題嗎？”她稍顯疑惑。“請您三周之後再來複診，到時便知答案。”我和顏答道。三周之後，老婦人如約複診。其舌體已由鮮紅轉為粉紅，舌面上已生出一層薄薄的舌苔，口腔中的潰瘍點也平復了許多。她面露喜色地告訴我：“你的處方真有效，現在我的嘴巴沒有那麼幹了，皮膚也開始滑潤了，口瘡也控制住了。下一步該怎麼辦？”“看來蘆根起效了，先前耗損的津液補回來了，虛熱也減輕了。更重要的是，看來您的脾胃氣自動升騰起來，這就為補陰打了很好的基礎。你只需將蘆根劑量減為15克，再加上沙參20克，再服三周。”我說。三周之後，該患者再來。見其面色潤澤，舌色更趨正常，薄白的舌苔均勻地分佈在舌體中央。患者自言，周身輕鬆，口腔潤滑，再無口瘡。

又有一老婦人，口腔長期嚴重乾燥，以致飲食入口不暢，難以咀嚼吞咽。經年日久，其乾燥之症及至全身，引起皮膚乾燥；其周身關節腔隙由於缺乏潤澤，也加重了關節退變，造成關節疼痛。遍求西醫，多年來亦不能解釋此為何病，而其病情仍每況愈下。經最後檢查，病人終於得到明確診斷：乾燥綜合征。病人問西醫：“還有救嗎？”所有西醫均答：“沒有治療的方法。”病人問發病原因。西醫答：“原因不明。但已傷害到機體免疫系統。乾燥綜合征幾乎是不可治癒的疑難病。”病人沮喪，又心有不甘，轉投中醫。中醫的統一認識仍是陰分虧虛。因此，該患者成年累月地使用了大量滋陰之藥。但其乾燥之症仍不見好轉，關節疼痛更甚。老婦人偶然前來我處應診。只見其舌脈體征與前述義診所遇之陰虧津耗病案如出一轍，但脈稍滑，有濕邪內駐。於是，我擬定處方，仍重用蘆根25克，兼用薏苡仁15克以健脾除濕，小米15克以暖脾益氣，加薑片少許以克制蘆根、薏苡仁的涼性；同時為她施以針灸以加強脾胃運化，通利肢體關節。經服上方八付，加上三次針灸治療後，病人的口中竟開始有了明顯的唾液，且日漸增多；關節疼痛也減輕了；睡眠品質亦隨之改善。病人重燃康復的信心。

蘆根非貴藥，但在中醫典籍中，均提到其能生津，清熱，除煩；針對傷津之症，有良好作用。雖不能一概而論地說，蘆根可專治乾燥綜合征，但相比許多名貴的養陰中藥，蘆根卻更能幫助補充耗損的津液，有其寶貴的作用。提請讀者注意，中醫講究精准辨證。因此，即使您自覺有類似病況，請務必諮詢專業中醫，勿擅自用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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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則中醫治療腦中風的真實故事

文/張碩 中醫博士

2015年6月21日，又是一個明媚的周日下午，我如約走進艾米麗修女的病房，要對她做第十次的針灸治療。修女雖已至古稀之年，但在她慈詳的臉上，此時竟泛出頑皮可愛的笑容。她說：“張醫生，我今天要給你做一個表演！”“啊，是什麼呢？”我有些意外。只見她突然抬起左腿，然後平舉起左臂，在胸前左右擺動。“恭喜您，您的左臂終於能動了！”我高興地喊出來，只聽原本安靜的病房也想起了掌聲。“張醫生，這個表演是我送給你的父親節禮物。你喜歡嗎？”她興奮地問。我深深地點頭致謝。

這位可敬的老修女，于兩個半月前，突然發生腦中風，導致左側半身不遂。Foothills醫院的醫生們對她進行了及時救治，然後將她轉至康復醫院。一個月下來，半身不遂之症仍不見好轉。相識艾米麗的友人們向我提及此事，問：“中醫有什麼好辦法嗎？”我說：“一般而言，腦中風三個月內，若針灸治療及時介入，會有較好的療效。”友人們聞此言，甚感時間緊迫，火速把我拉到了老修女的病床前。那時，老修女的左側上下肢完全不能活動，雖已近夏日，仍冰涼浸骨，且肌肉有萎縮之勢。“在中國，您的這種情況常常是需要針灸介入治療的。這樣，您的恢復幾率會更大。我個人最重要的經驗是要用到頭針配合體針，這很有助於腦中風的治療。”我告訴她。“請你幫幫我吧！我什麼時候可以接受你的治療呢？”修女急切地問。這個問題難到了我和友人們。那時，修女身體行動非常困難，需要有專人用專門的起吊設備才能搬動她的身體，還要保證安全。因此，要將她運至我所在的中醫診所接受治療，的確非常困難；即使可行，也要經過醫院繁瑣的審批。另一個選擇是，我直接在醫院對其實施針灸治療。這樣可以嗎？這樣做，在卡爾加里似乎還沒有先例。儘管如此，修女和我們還是堅持向醫院提出了申請。兩周之後，醫院最終批准了我們的申請。

5月17日，我終於履行完各樣手續，正式走入了艾米麗所在的病區。此時，距她腦中風發作已有一個半月。舉目望去，整個樓層都住滿了腦中風的患者。大家事先已知道了我此行的目的，都坐在輪椅上，或遠或近地看著我。我徑直走入艾米麗的房間，已經有護士到了。做完必要的交接後，我開始辨證施針。修女的脈象呈弦細澀，有淤塞之象，兼有肝陽上亢之後氣虛血弱的表徵。於是我選擇了補氣養血，平肝潛陽的體針穴位；又在左側上下肢選穴以循經通絡；更重要的是，我在對側的頭皮針區域選穴，特別在運動區和足運感區重點行針。一個多小時後，修女似乎仍無反應。然而，當我開始用點穴法點按左側湧泉穴時，她的左腳趾開始抽動了；繼續沿腎經點按，轉至足部脾經，左腳也抽動了，繼而是整個左小腿、左大腿抽動並主動抬了起來。。。病房內外，響起了歡呼聲；艾米麗的眼中也噙滿了激動的淚水。

經過第一次的針灸治療，修女的左腿便能動了，此後一周之內，她便能下地緩慢行走了。這個結果出乎醫院醫生和理療師們的預想，也讓他們開始認真地審視針灸的作用。此後五周，我每週定期對艾米麗進行治療，總能看到她持續的進步。修女高興地對我說：“我是這個病區腦中風患者中恢復最快的！現在，醫生、理療師特別希望你能每週都來對我做針灸治療，這樣他們好隨著針灸的突破做後續的跟進，鞏固療效。”我很高興能有這樣的局面，因為這讓人們看到，在加拿大，在對抗腦中風領域，中醫與西醫看起來開始有了合作的可能。也許，在將來，在更多的疾病領域，還會有更大的合作空間。我知道，從加拿大醫學界對中醫的不瞭解，到逐漸地瞭解和接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一程，我願與中醫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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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醫話：“號脈”的故事

文/張碩 中醫博士

溫蒂是我的老病患。一次，她因膝關節內側損傷前來應診。在治療前，我為她把脈辯證。即使對溫蒂這樣的外傷性疾病，我也力求每診必參詳脈象，以幫助患者找到疾病表裡內外臟腑的關係，以利於找出疾病的真正內因，從而治病求本。溫蒂年近六旬，脈象仍柔和有力，這得益于她勤於健身。但不足的是，她脾脈較弱，腎脈式微；循經點按，發現在她腿部內側脾經、腎經沿線有許多痛點。“以前都沒有發現自己腿部有這麼多痛點，難道是我老了嗎？”她這樣問。“是的，客觀地看，您正在走向衰老；而您的衰老，是從脾虛開始的。您發生膝關節內側損傷，並不是偶然的，發病部位也主要在脾經之上。所以，要想膝關節痊癒，一定要健脾。”我解釋道。“我怎麼會有脾虛呢？我的消化一向不錯啊。”溫蒂對我的判斷仍有疑慮。“您的脈象告訴我您有脾虛。中醫所說的脾經，不僅調控消化系統，也參與免疫、內分泌及神經系統。思慮過度，最易傷脾。過度思慮，對女性‘脾’傷害尤甚，會導致脾不生血，肝血失源，令女性內分泌失調，加速機體的衰變，誘發腎經主導的衰老進程；一旦進入脾腎兩虛，則濡養機體的陰經大部空虛，支持身體的養分陸續脫失，身體內外便開始遭受更大規模的衰退。在現代的生活模式下，這種衰退是很隱秘的。人們自以為服用了大量維生素及營養素便萬事大吉，但因為沒有做足健脾補腎的功課，往往於事無補。”我力圖解釋詳盡。“喔，我還真是有愛操心的毛病，這就是思慮過度吧。這可把我害苦了，讓我不僅傷了脾，還老得更快了。其實，我的膝關節早就有問題，西醫總叫我補鈣，可補了幾年鈣也不頂事，最後膝關節損傷還是來了。看來，不從根本上健脾補腎，還真是不行。”溫蒂終於有所領悟。於是，我按照健脾補腎的思路為她做了中醫調理。一個半月後，她的膝關節損傷不僅基本痊癒，腿部內側的痛點也逐漸消失了。

溫蒂從此特別熱衷於“號脈”。“中醫‘號脈’，就像是對全身做一個全景掃描，讓身體潛在的問題暴露無遺。”溫蒂常與朋友分享自己對“號脈”的心得。她對號脈的認識，還源於另一次特殊的經歷。一日，在治療快要結束的時候，我為她再次把脈。我這樣做的目的，一是為判斷針灸留針的時間是否足夠；二是看還有沒有別的健康問題被遺漏了。那一次，我從她的脈象中捕捉到了輕微的結脈。輕度的結脈通常代表心脈開始失養，是心律失常或心臟病的前兆。我馬上嚴肅地告訴她：“您的心肌傳導可能有點問題。建議您儘快做心臟檢查。”二個月後，她回來對我說：“我費了很大勁見到了專科醫生，該做的檢查都做了。醫生說我的心臟完好無損，還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大張旗鼓地做心臟檢查。”聽到此話，我反而更加擔心，對她說：“對於心臟，您還是不要過於自信。希望您加倍小心。”沒過多久，在一個夏季的長週末之後，溫蒂突然打來電話：“張醫生，我今天早上開始感到心臟很不舒服，透不過氣，做急救車去了醫院，可醫生檢查後還是說我的心臟沒問題。我該怎麼辦？”我速為她診脈，發現這次的結脈更為明顯，然後問她：“長週末你都做了什麼？”“和朋友一起聊天到深夜，先喝了咖啡，後喝了茶。。。”她回憶道。“原來如此，咖啡和茶一起作用，大大刺激了心臟做功，讓心臟的潛在問題暴露出來了。心肌傳導的問題不一定會持續出現，所以在醫院檢查時，不一定能隨時顯現。我用養心血，補心陰，通心脈的方法來幫您吧。”我更加堅定了我的判斷，旋即為她施以針灸治療。在針刺心經、心包經、脾經及背腧相應穴位之後，她的症狀很快緩解了。溫蒂和我都不敢懈怠，繼續針灸治療了四周，並服用了經典的炙甘草湯。此後，她的心臟症狀再未出現。溫蒂由此常感歎：“中醫‘號脈’，不可不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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